第六十九章 往事如烟 （7）
估计也就是两个月左右后，郭世信带话让郭解放回来，说连行李也带回来，队上另行安排活了，以后不放羊了。
原来，上次队长王多明见到郭解放后，就觉得郭解放长大了，该到农田里干活了，于是就打算让郭解放回来，跟上其他社员上地里干活。
一天，王多明找到了郭世信，说道：“老郭，我和你说个事情，你不要生气。”
冷不丁地听到王多明这句话，郭世信愣了一下，心想这怂今天恐怕没啥好话要说。郭世信心里虽然疑虑，但人家是队长，说出来的话是指示，自己生不生气管个啥用？于是，郭世信就说道：“队长你说，我听着呢。”
王多明就说：“老郭，你们家的解放今年十五了吧？我看得个子也长高了。老郭，当初解放参加劳动的时候，我就给你们说了，说娃子小着呢，先让放羊去，等大些了再安排别的活干；老郭你看，贫下中农家的娃娃都在地里劳动着哩，你们家的解放再放羊不合适，你带个话让解放回来，一来能照顾下你和老嫂子，二来也能堵堵别人的嘴。”
郭世信一听这话就真的生气了，心想，哪个贫下中农的娃子十三岁上就成了小社员了？哪个贫下中农的娃娃十五岁就跟大人一样干农活哩？你是贫下中农，你的丫头比我的解放还大一岁哩，我的解放都放了三年羊了，你的丫头哩？不是还上学着里嘛！你咋没叫回来让到地里劳动？！郭世信本想争辩几句，但想到自己头上的地主成分帽子，就不敢吭声了。
就这样，郭解放被郭世信叫回来了，正儿八经地在生产队参加劳动了，成了队上的主要劳力了。
那年，平安各地都在大搞农田基本建设，郭家人民公社组织了基干民兵连、青年突击队、铁姑娘队等等，一些公社干部也参加了劳动，在水磨关大队进行农田基本建设的大会战。
在基干民兵连、青年突击队、铁姑娘队等的旗帜下，年轻人挥汗如雨地干着，一个个争先恐后，生怕成了落后分子，一些公社的机关干部许多人手上磨起了血泡，用布将手包起来继续干；烈日炎炎，许多人嘴上起了水泡，有人因酷热中署而昏倒，公社卫生员急忙上前施救。工地上，公社的宣传队架设的高音喇叭在高声地喊着：“同志们，加油干，社会主义我们建；人定胜天力量大，敢叫日月换新天，公社社员多豪迈，建设祖国做贡献……”
男青年推上个独轮车疯跑，就像是淮海战役支前的民兵穿越战场一般；女青年负责装车，争先恐后，就像是入党前接受考验的一般。
那真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岁月。
郭解放虽然刚刚十五岁，也成了大会战中的一员；当然，青年突击队啦什么的，没他的事，那是人家成分好的人的事，他还没资格参加，他只能是自己队上的主要劳力，完成队长分配给的平田整地任务。
当时搞得那种大会战都是临时性地，干上几天就各干各的事去了；干部仍然是干部，农民还是农民。
不过搞会战的场景还是很激动人心的。每天干完活，回家都排着队，唱着歌儿：
男人们唱：“日落西山红霞飞，
女人们就跟着随上句：红霞那个吹，
男人们继续唱道：战士打靶把营归，
女人们继续随道：把营归；
男人们：风展红旗映彩霞，
女人们：映彩霞，
男人们：愉快的歌声满天飞，
女人们：满天那个飞。
男人们和女人们一起合唱道： mi sao la mi sao
la sao mi dao ruai
愉快的歌声满天飞。
一段完了，男人们也唱高兴了，就声音更高了，使劲地唱着：歌声飞到北京去，
女人们也唱高兴了，使劲地随道：北京那个去。
男人们：毛**听了心欢喜，
女人们：心欢喜。
男人们唱着，还伸出了大拇指：夸咱们歌儿唱的好
女人们笑着唱道：唱的就是好！
男人们：夸咱们枪法数第一
女人们：真的是第一。
男人们和女人们又一起合唱道：mi sao la mi sao
la sao mi dao ruai
夸咱们枪法数第一
……
那个情景，就是个欢乐。
在平田整地大会战的现场，看到民兵小分队鲜艳的旗子，旗子下生龙活虎、意气风发的民兵小分队队员们，郭解放甚是羡慕，虽然只有五岁的年纪，也想着当起民兵来了。
一天晚饭后，郭解放从家里出来，一直往西走，来到了一棵大树下队长王多明的家门前。郭解放想找队长王多明谈谈，谈谈自己也想当当民兵。因为刚上学的时候，王云燕嫌弃自己是地主崽子，还叫自己爹的名字，郭解放和王云燕打过架的缘故，郭解放在王多明家的门口徘徊着，踌躇着，他不知道王云燕在不在家里，他在想自己该不该进去。可谓是“怕啥见啥”，郭解放正徘徊着，王云燕就从他们家的街门里出来了。
王云燕也是十六岁的少女了，现在在郭家人民公社的中学里上高一。郭解放见王云燕个子又长了一些，看上去有点挺拔，像是水面上亭亭玉立的荷花。
郭解放心里一紧，不知道该咋办了。
刚一出街门的王云燕就看见了来回徘徊的郭解放，便大声地问道：“解放啊？咋不进来？”
郭解放的心咚咚地就跳了起来，那颗跳动的心就像是一只小拳头在敲击他的胸脯，要不是他的胸脯长得结实，那颗心就要跳出胸膛了。
见了王云燕，郭解放的脸也刷地一下子红了起来。
郭解放不知所措地搓着两只手，耷拉这个头，像个小姑娘一般。
王云燕就大笑起来，边笑边说：“解放，你咋像个大姑娘一样，扭扭捏捏地？你是来找我还是来找我爹？”
王云燕一阵大笑让郭解放来了气，郭解放心想，你笑□哩，我除了成分不好以外，再咋了？我为啥要在你的面前自卑呢？这样想着，郭解放就回答说：“王云燕，我现在是社员，不归你管，我找你爹！”
王云燕说：“找我的爹啊？你找我的爹那赶紧进来，刚好还在哩，一回儿要开会去哩。”
郭解放闻言，挺了挺小胸脯，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，一边往王云燕家的街门里面走，一边说着：“那我得找队长谈谈，要不然又开会去了；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会，光开会去了，活还干不干啦？”说着就迈着小八字步，晃着肩膀，进了王云燕家的街门。
此刻，王多明就在院子里堂屋前坐着，手里拿着个破草帽子扇着，对走进门来的郭解放说道：“呔，解放，会多不多管你啥□事了？活干完干不完也不是你操的心吧？你人不大，操□的闲心还不少，没你郭解放，水磨关的工作还不运转了？”
郭解放没想到王多明就在院子里坐着，本来不过是在王云燕面前装装大，没想到装到王多明面前去了，就赶紧陪笑说：“队长，我和云燕说的玩着哩，这么大个队不开会那还了得哩，那还不乱了套了。我说个实话，我们水磨关要是没你王队长，还真玩不转哩！”
王多明听着笑了，说：“嘎嘎地个人，嘴还会说的很，比你的爹强。解放，你找我啥事？”
郭解放嘴里“没事、没事”地打着绊子，脑子里琢磨着该如何说。
王多明看到郭解放吞吞吐吐、欲言又止的样子，就说：“有啥事你就说，再不哩装了，你郭解放我还不知道？不要看人小，鬼大着哩，没事你能跑到我这里来？快说，我还准备开会去哩。”
郭解放一想，来都来了，有啥不敢说的，行不行我先说了再说，看他咋地答复哩！这样想着，郭解放就说：“队长，我想当民兵哩！”
王多明显然没想到郭解放会提出这个问题，他还以为郭解放是来提一些困难的，就想着如何支应，没想到郭解放提出要当民兵，这可是个政治问题；王多明想，你咋不想一想你是地主娃子，民兵也是你当的？这样想着，就把眼睛一瞪，说：“解放，你们家是啥成分？”
一听这个问题，郭解放就傻眼了，声音低了许多，怯怯地回答：“地主。”
王多明把腰一掐，大声说：“地主是管制对象，四类分子，咋地能当民兵？你当民兵了，你给我说说，民兵该管制谁哩？”
站在一旁的王云燕听到老子这么一说，再一看郭解放惊慌错乱的样子，想到齐老师原来批评自己的话，就不愿意了，大声地说：“爹，你咋这么说话哩？！解放生在新社会，长在红旗下，剥削谁了？不能当民兵就不能当，你说地主干啥哩嘛？！”
郭解放没想到王云燕会向着自己说话，心里一热乎，眼泪就下来了，说：“队长，我回呀。”就转过身，就要出门。
“解放！”王多明喊住了郭解放，说：“我说的话你不要生气，主要是你太小了，过几年再说吧，哦啊。”
郭解放一边嘴里答应着：“嗯、嗯”，一边几乎是小跑着出了王多明家的街门，拐过弯，就蹲在一颗大树下就嚎开了。
王云燕轻轻地来到了郭解放身边，默默地站着，也掉下了眼泪。
郭解放猛地发现王云燕站在身边，赶紧搽掉眼泪，站起来说：“地主也不少鼻子不少眼，咋了？地主还不活了？啥事都地主、地主的，地主和你们家过不去了？”
王云燕轻声地说：“对不起啊，解放。”
郭解放瞪了王云燕一眼，又把他的小胸脯挺了挺，雄赳赳地走了。
王云燕望着郭解放的背影，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坐在山坡上，正想着心事的郭解放，忽然间被“嘭”地一声枪响吓了一大跳，忽地下站起身来，往枪声响处去看，心里疑惑这是怎么回事？发生什么事了？
